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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决 意

第一章 决 意

1

清冷的寒意停止了最后的一丝喘息,浸染了淡淡海水味的四月季风,将舒爽怡人的气候带给了整座台湾岛,每一阵微风都是一股馨香的暖意。届时,小岛东北面的森林远比大海更有近似天堂的气息。明媚的太阳一早就爬上了山头,时而又被郁葱山林上的薄云遮住笑脸,不计其数的光柱便散开光晕,流泻的金色墨滴溅落的暖意细腻柔和,忽明忽暗,时隐时现......枝头的绿叶已经繁盛,枝干的新芽还在孜孜不倦地生长,每日依着溪流水汽的滋润,就待今日这般的阳光来到,好让绿意与生机更加蓬勃。此时不踏青,只怕这年往后的日子,都不大有这般盎然的诗情画意了。

然而,关键还得看心情......

其实,昨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

但是,如果没有在这该死的假期前看那该死的天气预报预定该死的度假村酒店......现在也不会落魄到满身污泥,衣衫破烂地乘坐台铁,忍受着众人鄙夷嫌弃厌恶等等等等负面的眼光和恶意......虽然周身满是空位,脏兮兮的简直像个乞丐的我,还残留着一丝可怜的自尊,毅然决定要站到两个小时后才能到达的目的地,避免再给其他人造成困扰......然而,还是低估了小火车摇篮般的催眠能力,全身酸疼地瘫在扶杆的我上意识逐渐模糊......

2

二十个小时之前......

午间的山林里薄暮愈发浓厚,因为是背阳面,山风的温度常年冷到彻骨。渺无人烟的山间岔路口上,沾满了岁月浸染痕迹的路标和告示牌相依相守,彩印的字迹早已经褪色,只有深深的刻痕还能让字形依旧清晰明了。

“2700公尺到猴硐车站,现在回去猫村应该还能吸一会猫,但是1500公尺就能到狮子嘴奇岩,去还是不去呢?唔......嗯?非专业人士请勿尝试?!”

已经二十六岁的‘少年’似乎很容易被某些无意义的挑衅刺激,或者说是喜欢唱反调的个性已经深入骨髓。

“三貂岭的瀑布都没能奈我何!咱倒是要看看这狮子的嘴巴到底有多危险!”

‘少年’歪起嘴角,一脸桀骜地笑了起来。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看来在刚刚上山的途中,靠近瀑布玩水踩滑摔到石缝里卡住的教训不够深刻,一般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而这类无作不欢的人,最后都是轰轰烈烈地死于一场哭笑不得的事故中,就是不知道‘少年’自己是否有这份自知和觉悟了。

“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做晚哎呦我的麻呀......”

‘少年’嘚瑟地哼着小曲,一脚踩在草丛中藏匿的枯木上,一声闷响吓得他向后蹦了好几米......到底是谁给这家伙的勇气做这个选择?

‘无知,是你么?’

‘管我毛事?!都是傻缺那货惹得事!’

“嗯?原来是根破木头,还以为踩到了啥动物,还好还好,没有伤及无辜生命。怎么感觉好像有东西在盯着我?”

‘少年’恬不知耻地大笑着自我安慰,又神经质般往周围望了望。

“嘛,这岛上又没狮子老虎,有啥好怕的。”

说完,他便再次迈开步子踩进及膝的草丛里继续前行。

二十来分钟后,‘少年’终于抵达了海拔400公尺的山顶,悬崖边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一张不新不旧的塑料卡片,详细描述了这里的位置,应该是前不久某个专业的登山队留下的。

“这里就是终点了?也不过如此嘛,哈哈哈!”

‘少年’没心没肺地在这看不到半个人影的山顶沾沾自喜,却没注意到浓郁的水汽让雾霭变得愈发厚重,像怪异的藤蔓般一点点地从山崖下向山顶攀爬上来,这样的环境倒是真看不到什么像样的风景了。然而,没过多久笑声戛然而止。

“......”

‘少年’瞥见几步远的路标,一脸疑惑地走近。

“猴硐车站4.3k公尺......我咧个x!过分了吧!不带这样的啊.....合着就是为了骗人绕路的吗!”

路标上站立的地方又是一条新的山路,看似下山的土坡平缓无奇,然而一旦蔓延进深厚的浓雾中,多少会被染上诡异的色彩。

抉择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只是走回头路对‘少年’来说似乎是更加痛苦的抉择,毕竟这世上最缺的东西就是后悔药,从某些方面来说应该是根本就没有。当然,不想再体验被一根破木头吓个半死的经历,也占了他内心挣扎的不小比重。

“啊啊啊啊,麻烦死了,不管了,反正都到这里了,回去也是差不多的距离。”

抱头苦恼的‘少年’死心般准备开辟新的路线,刚迈出步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发现是鞋带松掉了,于是俯身重新系好。

‘呼’一阵轻风拂过头顶,蹲下身的‘少年’下意识地往四周望去,不远处一棵树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飘落几片还未枯萎的绿叶。出于好奇,他系好鞋带便向那棵树走近了几步,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粘在那棵树的躯干上。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大概是刚刚直直撞上了那棵树,光球忽闪忽闪地,让迷雾围绕的山林更加诡异。

“额……”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一脸兴致盎然地靠近光球,见它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便大胆地用手戳了戳,触感似乎不错。就在这时,光球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泽,一下跃到了‘少年’的右手上。

“哇啊啊啊啊!什么鬼!”

所以说这家伙就是自作自受……‘少年’立刻拼命地甩着手臂,想摆脱光球,但是光球就像是长在手上一般,丝毫没有被甩开的迹象。

“妈呀,这什么玩意!不管了!”

‘少年’冷静地停下有些过度的反应,另一支手也握进光球,似乎触摸到了某个东西。然后,他抬起左腿,做出要投掷的姿势。下一个瞬间,他用尽全力用右手甩出握住的光球,半空中出现了一道仿似流星的轨迹,光球便消失在悬崖下的迷雾中……居然成功了!

“终于摆脱了……话说那是什么东西?不会是森林里的精灵什么的吧……”

既然想到了这个可能还这么粗鲁的对待它,这世上除了这家伙估计也没别人了!

“诶!不管了不管了,怪事处处有,这里特别多!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

当然,特别多的怪事一般都是因为某一件怪事诱发的。刚走进浓雾没几步,‘少年’的眼前出现了几近垂直,布满青苔大圆石的大坡,好在坡边的树上被专业的登山先遣队绑好了结实的电缆线。

“好吧,我得收回之前的话了……”

底气从山顶摔到了深渊,‘少年’投降般苦笑起来。眼前这段山路,别说游刃有余了,不小心滑下去基本上就是一滚到底了,活着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即便紧紧握住缆线,潮湿的青苔加上圆得有点过分的光滑卵石,光是能踩住就已经很吃力了,刚开始‘少年’滑倒后还企图挣扎着站稳,尝试下次不再滑倒。然而,大概是屁股已经承不起几次跌撞了,他放弃般直接坐在石头上,往下挪动身体。终于费劲周章下到了稍微平缓的地方,一直起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少年抬起头,一个不太让人愉快的身影映入眼帘,还伴随一丝似乎不太愉快和友好的视线……‘哼唧’声似乎是在表达不满‘少年’呆滞半响的表情,眼前的野猪兄弟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警告。

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无巧不成书,一道熟悉的流星轨迹划过‘少年’的头顶,好死不死地砸中了他眼前那个野猪兄弟脑袋……‘哼哼哼额’一阵短促的悲鸣,看来是砸得不轻,但‘少年’还在呆如木鸡……大概是刚从一个惊吓中醒来,立即陷入了另一个惊吓中。光球在地上忽明忽暗地滚了一会,野猪朋友也酿跄地退了几步,待到两者似乎都缓过神后,光球立刻扑向了‘少年’,他条件反射般抬起胳膊护住脸,却没有臆想中的冲击感。缓缓地放下手才发现光球似乎躲到了他背后。从脑子短路状态恢复正常的‘少年’,刚要思索眼前的状况,一阵急促的低吼和某个东西在磨地的危险信号传入耳中,眼前这位野猪老兄似乎因为突然袭击而生气红了眼。

“等……等下……拜托,这个不怪我吧?能好好听我解释一……咿!”

然而,野猪老兄似乎……应该说是本来就听不懂,径直突起骇人的獠牙冲了过来。好在‘少年’的反应过人,连滚带爬地往一边扑倒,但山路上的石头可没让他好受多少,肋骨,膝盖和下巴都受了磕碰伤。

“我咧个……”

粗口还没爆出来,忍着疼痛翻起身的‘少年’望向冲过头的野猪兄弟,就在它刹住的瞬间,几块足球大的卵石凌空而起,刚刚他站立位置后面的斜坡上多出了一块不小的坑洞。

“……”

这回是真的吓傻了……挨了那一下肯定一命呜呼了……

“拜托让我解析一下……或者给我点时间写遗嘱……给个商量好不?”

‘少年’哭丧着脸,自暴自弃地对着转过身来野猪兄弟絮絮叨叨,却也没忘记在野猪兄弟再次动身之前逃跑。

“被你这个奇怪的东西害惨了!喂!球球,你要是能听懂的话能不能帮忙救个命啊!”

人到急了眼的时候,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都不足为奇,大概就指现在这个状况了。但是,光球除了附在‘少年’背上愉快地忽闪忽闪,丝毫没有其他反应。

“老天爷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帮帮忙啊!咱承认自己以前坐过不少无伤大雅的缺德事,那都是因为年幼无知啊!请您看着咱这么虔诚地忏悔自省的份上,请显显灵吧!开开眼吧!咱保证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孝敬父母!尊老爱幼!尊师重道!与人为善!谦卑礼让!慈悲为怀!诚实守信!忧国忧民!鞠躬精粹!恪尽职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以善小而不为!爱祖国!爱人民!任重而道远!为了世界和平勇于牺牲肝脑涂地!拜托只要别让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就行啊啊啊啊啊啊!”

这家伙大概是词穷了,又或者在悔恨书到用时方恨少,涕泗横流的确足够说明他悔过的决心很坚定……然而,老天爷好像并不吃这一套。

这种山路根本跑不快,完全靠闪躲和运气。有点常识的都清楚,爬树就是自寻死路。发飙的野猪兄弟拱倒一棵活了上百年的大树,完全可以用轻而易举来形容。每一次闪躲都是在拿生命和内脏测试石头的坚硬程度,好在稍微还有点脑子的‘少年’把没装什么的双肩包反着背到了肚子上,多多少少减缓了一点肋骨所受的冲击力道。只是持续这样下去,没被野猪兄弟拱飞也难逃被累死的结果,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还残存一丝思考的能力。

“没办法了,只能赌一把了……”

‘少年’喘着粗气扶着一棵大树,望望身后又是几近垂直的斜坡,便面向完全没有想要停止这场闹剧的野猪兄弟。届时,他换上了视死如归的眼神,终于无路可退了,还是决定不再逃了么?虽然决定不逃是个愚蠢的决定,硬碰硬的结果不仅仅显而易见,而且毫无意义。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大概也会被家里人责备到生不如死吧?可是,的确是跑不动了,强忍着一身伤痛本来就是件体力活。

“喂,球球,听好了,我有个计划,听懂的话就闪两下。”

光球应声闪了两下。

“好在你能听懂,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让你离我远点这种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等下我会跳下去,你看准时机钻进我的包里,明白了吗?你太显眼了,而且那家伙的目标多半是你,如果它找不到你,大概就会冷静下来了。”

光球似乎完全明白了,自顾自地又闪了两下。

“很好,我数三下,那兄弟要过来了,你抓好时机,我的小命这回真的就抓在你手里了。”

看到目标不再动来动去的野猪兄弟似乎又兴奋了不少,这次冲刺的步伐更加凌厉。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的优势大,不仅仅是体现在速度,还有平衡度的把控,就算是一只脚在石头上打滑,其他三条腿也能迅速调整。

‘有多久没这么认真了?不知道。只知道用这么认真状态与生死较量,还是第一次。原来,当思维的速度加快,能感受到的时间和空间的确能以难以形容的形式变慢呢。这样也好,正好还能思考一下未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的未来。老实说,刚刚的忏悔根本算不上忏悔,我只是想成为那样的人。不过,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好高骛远,这点其实自己比谁都清楚。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危害社会,当然如果无所事事不算间接危害的话。想来也可笑,明明想要试着努力的,却总是有始无终……或许是根本没人在看吧,或许根本就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在试图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而挣扎的丑态,没人在期待……就算是父母也只是本着做不到就算了的心态宠溺着自己,我真的是做不到吗?是吗?是吧。也或许是害怕做到后被注意,被发现自己的异样与不堪……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做到了,是不是有人自然而然地会看到我?某个人在那个世界看到后是否依然无法释怀?我究竟还能奢望什么?亦或者能眷恋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麻烦,好麻烦……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是真的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这里,以这种可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有活着的双亲,不能让他们为我这样痛苦地度过余生,即便我已经给他们带来太多痛苦……还有挂念我的朋友,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愿意把我当作朋友……还有……虽然不太想肩负,却还是无法完全丢弃的责任。虽然为此我必须反抗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我知道我该克制自己的懦弱了!我知道该向前勇敢地迈步了!所以,拜托!这次让我……让我再挣扎一次!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迷惘!’

‘少年’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跃进了身后的斜坡的石堆里,眼看着撞上去后将要顺着斜坡向下滚,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缆绳,如同最后的生命线一般紧紧地将‘少年’拖住。

‘咚咔’撞击与断裂声从刚刚‘少年’扶着的那棵树上传来,直到断树悲惨地连根倒向崖底,依旧持续着的是急促的低吼声。但是,没过多久,声音开始变小,变远……在石坡上一动不动的埋脸趴着的‘少年’缓缓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还有轻微的肿胀痕迹,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比干脆一点的哭相要难看得多,被绳缆绞得渗血的手也麻到快没了知觉。‘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了个身,面向天空,将护在怀里的背包松开,脱力地吐出了一句:“得救了……球球。”光球迫不及待地钻出背包,在空中愉快地转了一圈,又粘回‘少年’的肚子上。

“下次……还是别有下次了吧……”

语毕,‘少年’的意识断了线,紧握的缆绳也放开了对手的束缚,沉重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加速,划向了崖坡底……一霎那间,一支白皙而纤细的胳膊代替缆绳,紧紧抓‘少年’的手腕。

3

极南的冰天雪地在深邃的极夜下万籁俱寂,美到令人窒息的极光与星空,像是一副漆黑背景的画卷,除了大自然,不可能有人类能将这份绝景勾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只是这样的景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冰风夹杂着雪渣一阵一阵,像贪婪的冰原狼撕咬着每一丝残存的暖意,连呼吸都一种痛苦。没有一种势单力薄的生物,能独自熬过这么漫长的极夜。

在雪海的某个颠峰上,一位身着单薄白色纱衣,身姿曼妙的长发女子,赤脚轻踱在没有一丝杂色的雪被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只是比起她的模样,这也不算是不可思议了。除了鬼神,人类无法再想象其他能形容的辞藻了,而这位应该就是女神了。她那涂抹着淡淡忧愁的恬静容貌,只是不经意瞥上一眼,便也会忘却了整个世界。

当她靠近崖边雪白的隆起物时,两只金色的光点从纯白的色彩中分离出来,一只成年棕熊大小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站起身来。雪白的躯体,雪白的四肢,雪白的容貌,雪白的两颗巨大獠牙散发出比周围温度更加冰冷的寒光。从四脚站立的形态上来看,好像是一只远古时代的剑齿虎,只是没有一根杂毛的毛皮与周边的颜色融为了一体,如果不是它睁开金灿灿的双眼醒来,以人类的肉眼难以发现。它发出了沉重的低吼声,却以谦恭的姿势弯下两支前爪向走来的女子行礼。

“白虎圣者不必多礼。”

女子露出倾世般的微笑,抬起纤细的玉手。

“大人别来无恙……”

“想必您已经猜到我来的目的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大人不必多言,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不知为何,所有的发生过的一切我都记得。”

“您的意思是?”

“大人失败了,之后……”

“不可能……不可能吧……”

“万事皆有变数,大人的所作所为,想必依旧是要固执己见了……”

“我别无选择……”

“恕白虎愚昧,大人为何如此执着于人类的存亡?”

“……因为……”

女子闭上双眼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欠某个人一个未来……”

4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究竟梦到了什么?却没有一丝记忆的痕迹……只知道,我是流着泪醒来的……

首先是呼吸的沉重,再来是心跳的沉闷,慢慢地有了细微的风声,渐渐地身上的阵痛感也愈演愈烈,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树叶依然翠绿葱郁……空气很凉,背后的石头很凉,身体也很凉,凉到快要完全僵化了。啊,值得庆幸的是,还活着……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便迫不及待地咬牙支撑起快要散架的上半身,衣服似乎湿透了。右手的触感不像石头一样坚硬而冰冷,熟悉到即便不看也知道就是那不离不弃的背包,似乎已经成为我出门不可或缺的身体一部分。哪怕是浑身颤抖也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刺激肺部,我甩了甩还有写微微发麻的手臂,揉揉已经僵硬的膝盖,疼痛感再次让我忍不住憋起一口气。有些炫目的阳光钻过树叶的缝隙轻轻贴上我的脸颊,淘气地轻抚了一下我的眼睛,让我不禁微微收缩瞳孔。这股暖意,大概是清晨独有吧……我急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屏幕已经碎的惨不忍睹了,好在勉强还能保证使用一些功能。仔细核对时间和日期,死里逃生以后,果然已经昏迷了一整晚了啊。手机依然没有信号,那个奇怪的光球也没了踪影,虽说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散尽了,然而还是没有能确定方向和方位的东西啊。我有些丧气地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似乎除了一些擦伤和淤青并没有哪里特别不对劲。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却因为脚下石头上的晨露打滑,差点又栽跟头。终于站直微颤的双腿,我开始环顾四周,除了茂密的草丛灌木,就是排列毫无规则的树木了,看来真的是毫无线索。

“嘶……船船船到桥头吱吱吱吱然直……阿噗……”

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安慰了一下自己,却已经分别不出到底是究竟是疼痛还是冷,亦或者两者糅杂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具体判断。拿起脚下的背包,忽然一阵清脆的‘叮叮’声传入耳中。啊,之前光顾着逃命了,忘记了之前在猫村吸猫时的奇遇。

在猫村靠山稀有人烟的边缘,我遇到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与那对翠绿的瞳孔对视的瞬间,不知为何心脏突然剧烈收缩,好像我和它很久之前就是认识的老友。猫咪就是那样静静和我对视了将近两分钟,见我还呆如木鸡,便支起原本趴在大石头上的身体朝我走来,而我却没用地退了两步,大概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然而想要逃跑却为时已晚。它站在我脚下抬头歪着脑袋仰视我,而我却一脸不知所措地忽然想起从包里翻出还剩下的一罐猫罐头,虽然罐头不大,就结果来言,这位朋友似乎很满意,大概是味道很合胃口吧。毕竟是猫村,不怕人的猫咪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我苦笑着思索自己刚刚为何会如此惊慌失措。然而,正在我准备收拾空罐头准备离开,猫咪却咬住了我的裤脚。

“不好意思啊伙计,咱就剩这一罐了……下次再来咱会多备点,有缘的话咱们再见吧。”

然而猫咪不光没有松口的意思,似乎还有些使劲地要拖住我。

“嗯?咋了?你的意思是要咱跟你一起去什么地方吗?”

大概是想让我看看它的崽子们吧,话说很多动物似乎都容易对我信任有加呢。

“知道了知道了,咱陪你去就是了。”

如果知道了地方,就算在猫村便利店多花点钱买罐头也能让它们开心一会,这样打着算盘的我觉得挺值得就是了。

“喵!”

这只可爱又聪慧的小家伙似乎真能听懂我的意思,回应了一身便松开裤脚转身向草丛里走去。我循着它的身影跟在后面,足足走了将近五分钟,就在我有些觉得不对劲时,眼前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山洞。看着黑黢黢地洞里闪烁着异样的蓝光,我不禁有些胆寒。

“你该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那个,咱能不能不钻进去呢?”

我承认大多数时候我的确很没出息……

“喵!”

猫咪忽然点点头,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喵!”

它又点点头。

“那个……”

然而猫咪却不再理会我的惊讶,径直走进了洞里,约莫着又过了两分钟,随着一阵阵‘叮叮’声,它走出了洞口,嘴上还多了一个会发出铃铛声响的东西。我蹲下身,让猫咪将叼在嘴里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里,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是由两瓣半个乒乓球大小的小味碟状的东西合成的,里面应该是个樱桃核大小的铃铛,半径外围的一半摸起来像是陶瓷,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并漆着天蓝的颜料,而剩下的内径是两片金属的花纹圆网,网的中心还镶着貌似被分成两半的樱桃核大小的蓝色晶石,一边一半,即对称,又因为花纹而产生了一些差异,却毫不失美感。我将它掂起来晃了晃,果然里面有个类似铃铛的东西‘叮叮’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是你要送咱的礼物……嗯?猫咪呢?”

我站起身来,却再也寻不见猫咪的踪影,真是个奇怪的朋友。我不禁一阵苦笑,毕竟还没道谢呢,算了,好好珍惜就是了。于是循着来时的路回到猫村时,在一个小摊铺上买了一条很配这东西的手工挂绳,便紧紧地系在背包的拉链上。沿路又碰到个奇怪的姑娘,询问我这个铃铛的来历,我只得敷衍是朋友送的,毕竟要是说实话,估计多半也被当成神经病吧。

一直在拼命地逃,却没想起来要护这个东西,我将它再次揣进手里,却发现上面的晶石少了一半。望了望密集的草丛,我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向猫咪朋友道歉,正转身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条狭窄而不起眼的泥巴路上,身边的树枝上飘着一小段白色的布条。一时间我已经忘记要感谢登山队还是那只猫咪朋友了,亦或者两者都要,毕竟,隐约中我能感觉得到,即便是对森林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一定也有什么在默默地帮助我。虽然经历了九死一生,说不平凡也再平凡不过了。即便眼前的路依然不知该向左向右,却依然活着。即便恬不知耻,也要走下去,走出去。所以,在回去的火车上我还存有坚持和任性,不向任何人诉苦和夸耀。毕竟,麻烦的事情是自己的,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会无聊到会帮助一个疑似怪物的家伙。继续对自己遇到的异样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为了掩盖这些,我已经忍耐太久太久……到底有多久?大概就是久到了差点就要遗忘的地步吧。然而,回到住处的时候,那些麻烦正如所料地如期而至……不过,好在这次,我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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